第一百七十九章 孤(2 / 4)

近侍没有去问他是谁,就像农人不关心远来之客从来所去一般。

农人关心自己的稻子,关心田地里的水是否太少了,又是否太多了,在哪一行稻苗之间,有稗子冒出了苗头,什么时候天晴,什么时候天雨。

近侍关心自己的陛下。

所以他的剑全力挥出,又被挑开,落到了一旁的雪污之中,也没有去捡,只是很是急切地问着那个先生。

齐敬渊的神色同样疲倦,以数次拔剑赴死杀出一条血路,换来那样一剑剑势,破开冥河人间,中断太一祭辞的他,自然也是精疲力尽的。好在纵使巫鬼道有着神光加持,战场局势依旧在向着悬薜院倾斜而去。

悬薜院的底气自然是十足的,更不用说还有剑渊之修的参与。

这名悬薜院的先生,此时看着身前的近侍,大约也是有些动容。

是以声音虚弱却也温和。

“陛下无事,他要我来带你出去。”

近侍松了一口气,这才走过去,将自己的剑捡起来。

抬头看着皇宫之上依旧存留的剑光道术与巫鬼之花。

“结束了吗?”

“快结束了。”齐敬渊亦是转头看向那些天空之中璀璨的光芒,轻声说道:“你赢了。”

近侍展颜笑着。

“我们走吧。”

少年齐敬渊反手一剑,将一旁正在不断收缩而去的巫河中一个爬出来的人斩做两截,像是一摊烂泥一般再度落入巫河中消失不见。而后转身在前面带路,向着楚王殿方向而去。

近侍看着那名先生所走的方向,身为曾经阑离近侍的他,自然很清楚那个方向是哪里。

是议事殿,也是曾经的楚王殿。

纵使在风血未曾盖过风雪之时,他已经做出了那个选择,但是现而今依旧有些哀伤惆怅。

“所以陛下死了吗?”

齐敬渊的身影微微停顿了少许,而后平静地说道:“大概是的。”

近侍什么也没有说。

只是风雪里似乎有声叹息弱不可闻地落向大地。

......

寒蝉站在楚王殿前,提着自己的剑,安静地看着那扇大门。

那柄神河的灵台便插在雪地里。

他没有去拿它。

身为一个槐安人,他自然很是明白,拔出那样一柄剑意味着什么,拿起那样一柄剑,又意味着什么。

神河的东西,不是所有人都敢拿的。

“这场招魂很是精彩。”

柳三月气喘吁吁地手脚并用地趴着那条漫长的长阶,阑离的尸体便横在那里,脸上依旧带着被死亡被风雪冻结了的笑意。

“便是我都以为这柄剑会是你拔出来的。”

寒蝉轻声说道:“他也许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这样拔剑的,我们没有想到,是很正常的事,而且这并不重要。这样一个故事的输赢,对于人间又有什么影响呢?”

所以大抵也只是阑离的意气之争而已。

“对人间当然没有影响,只是师兄。”柳三月踏上了雪阶最后一层,在那里驻着腰喘息着。“你能说,这对于你是没有影响的吗?”

寒蝉沉默了下来。

这自然是有的。

哪怕是很多年以后,寒蝉永远都会大风历一千零四年正月十五的这一刻。

有人越过了他,赶在他前面,拔出了那柄剑,而后慷慨地将王位送给了他。

寒蝉想一想这样的画面,便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,但是又很快地松开来,抬头看着天空。

天空的剑光正在慢慢稀落下去。

哪怕悬薜院已经掌控了局势,也不可能真的对巫鬼道之人赶尽杀绝,那是要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的事。

更何况,人间没有一场战争是单纯的为了杀戮而来。

必然是因为有所争。

于是有所得。

但是神光依旧,那一场位于假都之外风雪十里的春祭也许依旧没有结束。

它漫长而繁琐,繁盛而热烈,浩瀚而肃穆。

“我们不可能赢过神女。”

寒蝉不知道为什么,低下头来,看着柳三月说了这样一句话。

在槐安的时候,他曾经无比诚恳的相信,人间已经足够强大,强大到哪怕面对数千年前归来的神女,依旧可以风雨拂面而不动如山。

柳三月也许猜到了寒蝉经历了什么,轻声说道:“人间只有神女,太一之祭,也不可能真的将东皇太一带回人间。”

东皇太一身为古人间至高神,自然与神女瑶姬不是一个层面的存在。

哪怕是槐安,依旧有着这样一个神鬼的影子。

只不过黄粱叫做太一春祭。

而槐安叫做元宵节。

寒蝉只是摇了摇头,轻声说道:“或许吧。”

二人在风雪殿前并肩坐了下来。

一同抬头看着那片天空里不断变换的神象与恒常久远的神光。

沐浴神光,哪怕是世人,也不似在人间。

“巫鬼之力是黑色的,听说冥河之力浓郁到极致,是雪色的,神光是银色的,三者同出本源,所以它们到底应该是什么颜色的?”

寒蝉轻声说道。